#5 噩梦
躺在我与四月面前的绿子的胴体，是那样的没有实感。
托四月家里人的关系，我们两个得以在警署见上绿子最后一面——即使绿子的躯壳已经没有了灵魂。
“呐，绿子，听得见我说话吗？”
四月失了神似的在绿子的耳畔轻语着。
绿子浑身上下唯一保持着“肌肤”模样的地方也就是面部了——看着静静摆放在一旁铁台上的小丑面具，我想或许是因为绿子当时戴着面具准备吓人的关系吧，为什么犯人不肯伤害绿子的面部呢？一定是因为绿子太过于美丽了吧。
其实我当时的思绪确实很奇怪，已经不清楚思考的逻辑为何物了。
昨天在我们面前还生龙活虎的绿子，此刻已经化为了冰冷的尸体横亘在我们面前。简直就像噩梦一般……失去了绿子的我们，到底该如何从这样的噩梦中醒来呢？
不知为何，我哭不出来，只是很想吐而已——我用一种谎言欺骗自己，绿子并没有死，躺在我面前的人并不是绿子本人，这只是调皮的绿子对我和四月两个笨蛋开的愚人节玩笑罢了。
然而这个谎言是如此地脆弱，而捅破我的谎言的人却是原本最不能够接受绿子死亡的四月。
“绿子已经死了。”
他眼神里满是悲戚。
“不管我们怎么用谎言欺骗自己都是没有用的……这些都是我的错……”
“不要那么说……”
然而不论我怎么央求，他都不能停止对自己的责怪。
“很感谢，你们能够在绿子活着的时候，和她一直在一起……”
绿子的妈妈脸上挤出微笑对伫立在绿子家门口的我们两个说道。
我一直没有透露出那天晚上的细节，只交代是绿子是一个人要回家，所以才遭遇了不测。
“没关系的……没有绿子我们也会好好活下去……真的是非常感谢你们。”
绿子的妈妈不停地这样说着。
“没事的……”我当时似乎牵强地笑着，这样开口说道，“已经没有事了，我们能通过自己的力量走出来的，所以伯母也不要为我们担心了。”
在这之后并肩走在街道上的沉默着的我们。
天空仿佛嘲笑我们一般，呈现出鲜明的蔚蓝色，与我们的心情格格不入。
“我们接下来去哪好呢……？”
为了打破沉默，我鼓起勇气说道。
“过去我们能够去的地方，我们还能回得去吗？”他用失去焦点的双眼看着前方无限延伸的道路，发出叹息。
答案显然是不能。
我们无法接受绿子就这样离我们而去的事实，我们现在脆弱到即使是呼吸以往我们存在场所的空气都会感到害怕。
三个人团队一旦失去了支柱，便会瞬间瓦解崩溃，什么都不剩。
我们两个的心也许早已倒塌成了废墟。
四月自此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，变得像最初的我一样沉默寡言，经常自言自语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……
在我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同时，他也许比我多上几倍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心灵。
所以，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
“我们还是从此以后，再也不要相见了。”在四月末的某一天，他找到我，这样对我说道，“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彼此，没有认识过绿子这个人……这一切都没有发生。我们会将一切都给忘却，那个时候痛苦也将离我们远去……”
“……”我呆呆地望着他被染黑的双眼，什么话都说不出。
“这是我们从噩梦中醒来的唯一方法……不去在意。绿子什么的，根本就不存在……所以啊……”
我知道他也在强忍住眼泪。
悲哀到只能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欺骗自己，并以此来逃避的少年少女。
“所以啊，再也不见了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离我而去，只留下我一个人——就像四月一日晚上那个场景一样，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。
在那一刻，藏在我心底的某种感情突然崩溃了。
下一瞬间，我已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。
三个人的羁绊，就在这个充斥着谎言的四月画上了句号。
再度见到四月，那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了。
在这期间，JOKER仍在每年四月继续作案。但无论受害者是谁，似乎已经和我没有了任何关系。对于我来说，除绿子之外，没有什么更宝贵的东西值得被犯人带走了。
就像是命运一般，我与四月在某场游行抗议活动中再度相遇。那个时候我们举着相同的口号牌，站在整个游行人群的末端。
一开始见到彼此，两个人还是面面相觑。
四月依旧是四月，留着白色的刘海垂下，试图遮挡其下的双眼——配上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和棕色长裤，再怎么看也只是给人一种成比例变化的感觉。
那么我呢？可能变化也不是很大吧。
但与他相比，我或许并没有长高。
但我们知道，那个四月的谎言毕竟只是谎言——再怎么说，忘掉绿子对我俩来说，都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所以我们在能够在这里相遇啊……
他默默地走到我的身后，双手缠在我的脖子上，拥抱着我——这是他以前拥抱绿子的姿势。
如果绿子看到了一定会很伤心，然后和四月他再大吵一架吧。
但我没有任何反抗，也没有任何愧疚感，只是闭上眼睛感受他清新的呼吸。
我们就这样成为了四月的恋人——成为了，绿子的替代品。
同样，我也领悟了，在逃避的尽头是什么都不会有的黑暗。唯有两个人去面对，才能够化解这样悲伤的噩梦。
“我一定要……找到杀害绿子的犯人。”
我似乎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。
“我绝对无法原谅，JOKER……”
那个将美好的每一天给彻底打碎的人。
所以从那一刻起，我才决定，将来一定要成为刑警。
#6 崩溃
“全市第二名呢，已经很不错了的说！”
虽然预想是能够冲一波第一名的，但是其实正如姐姐所说，我所在的合唱队能拿到第二名这个成绩已经算很不错了。
作为合唱队的女高音主唱，从四年前开始练习合唱，到如今努力终于有了回报，也是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情。
穿着姐姐挑选的晚礼服，站在舞台的中央领奖，真是一件幸福的事。
“照我看这个水平怎么说都得是一等奖才对嘛！”
作为姐姐男朋友的四月哥一直喜欢说些奇怪的话，但是这就是所谓的幽默感嘛（虽然我不是很懂）。
“努力就行啊~”
“努力然后没有回报不是很蛋疼的事吗？”四月哥笑嘻嘻地说。
“哎，不和你争了。”
来看演出的姐姐依然穿着工作时的黑色制服，而四月哥却一身休闲的打扮——这个两个人的忙碌程度也是各不相同啊。
“时候也不早了……”姐姐看了一眼手表，“马上就到我的班了……我还得回去整理案件的材料。”
“我们的警花大人还真是格外地忙呢~”
“少说废话，谁整天像你一样悠闲啊。”姐姐白了四月哥一眼，两个人看上去老是斗嘴但关系还意外地不错，“我真是太忙了，所以今晚你带初美去庆祝一下，吃点东西吧……”
然后姐姐走到我身前对我说：“不管吃什么都可以哦，只要拜托四月哥就行了，他的工作很赚钱的……”
“喂喂，我还想着在这之后找直子你报销呢！”四月哥嚷嚷道。
“嗯，就是这样了。”姐姐直接无视了四月哥的话，“要注意安全哦……毕竟，那个犯人又出现了嘛。”
“……”我不免感到一阵害怕。
“但是有四月哥就没问题了的说。”姐姐露出舒心的微笑，然后挺起身快步向体育场的出口走去，“先走咯，两位好好玩吧。”
不得不说四月哥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，至少他讲的笑话都能够逗笑我——怪不得姐姐会这么喜欢他。
听说他和姐姐在初中就认识了，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青梅竹马吧？
但是关于中间过程的详细经过，无论我怎么问姐姐也只字不提。
“四月哥和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啊？”
既然不能从姐姐那突破，就试着从四月哥这里突破好了——独处这种好机会，一定要抓住才行。
“唔，因为是初中同班同学，所以就认识了嘛。”
像是在抽烟一般用手指夹着薯条的四月哥很随意地回答道——因为比赛完已经很晚了，所以最终我俩只能选择在快餐店庆祝了。
“什么啊，就这样啊……”
和姐姐给我的答复一样，真无趣。
我盯着可乐上冒出的气泡，喃喃自语道。
“其实在这中间还有很多事情。但是初美还是太小了……”四月哥一副很深沉地样子说道，“我觉得再过个几年，你一定会明白的。”
这种装大人的样子看的着实叫人不爽。
“那么我也来问初美一个问题吧！”
“哦……呃！”
“初美为什么要参加合唱队呢？”
“唔……大概是几年前吧。”我看着玻璃中倒映的自己留着短发的面容，略加思索了一会，“姐姐说我为什么不尝试去参加合唱队呢，唱歌多有意思啊……其实带有一点点强迫的意味在里面吧……我当时也没有什么确切的想做的事情，就顺着姐姐的提议一直唱了下去。”
“当时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吧？”
“那时只是玩玩而已，谁知道越来越投入就到今天了。”
“哈哈，那初美你运气还真是不错呢……”四月哥爽朗地笑了。
“只是我现在也不明白，姐姐当初为何如此执着地让我加入合唱队……”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。
“因为啊，你姐姐过去曾经有个朋友，也是合唱队的……”
四月哥很漫不经心地说出令人震惊的事实。
“因为某种原因，你姐姐和那个朋友分开了……所以她在你身上，找到那个朋友的感觉吧……”
我第一次看见四月哥露出如此忧郁的神情，只能呆呆地坐在那继续听他讲述。
“啊……这又是个很长的故事了。”他将最后一根薯条塞入嘴中，咽下后嚼了片口香糖，“我觉得现在跟你讲可能不太合适。以后有机会，征得你姐姐同意后，再告诉你吧。”
直觉告诉我四月哥说的是对的，现在还是不要听为妙。
随后我们收拾东西离开，出了快餐店的门，已经接近深夜，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。
“按照约定，送你到家门口。”四月哥说。
我点了点头，两个人便并排朝着我家的方向走去。
“要不今晚就在我和我姐姐家住好了？”我试探性地邀请道。
“不要。你姐姐知道了肯定说我对你有意思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我无奈地苦笑，心中有一些失落，“姐姐近些日子好像真的很忙诶，每天都熬夜到很晚，有些时候甚至连续几天都不回家……果然姐姐还是对JOKER这个案件这么执着吗？”
周围一辆大卡车轰鸣地经过，留下尾气的味道。
“每当看到姐姐在调查关于这个案件的样子，就感觉很是害怕……她总是露出那种从未在我面前表露过的表情，红着眼睛，经常头痛、身体也很虚弱的样子……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她总是这样折磨着自己……”
“直子有她自己的理由的。”四月哥说道，“我也劝过她很多次，但是那都没有用。”
然后他看向漆黑深邃的夜空。
“那就是她当刑警的意义吧……”
“……”
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，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。
“等哪天你姐在家我再去你家玩好了。”像是察觉到了我情感的变化，他摸了摸我的头。
“嗯嗯，约好的说。”
远处卡车的车灯已经消失。
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对四月哥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。
寂静无人的街道，只有我和四月哥两个人的脚步声。
即使是这样，我的这份感情可能也永远无法实现。
终究是有足够长时间酝酿的姐姐才是胜利者，悸动什么的终究会被彻底碾碎。
想到这，我莫名涌上一股想要哭泣的冲动，视野内的景色开始模糊起来。
“怎么了？”
见我样子不对劲，四月哥停下脚步关切地问我。
“没事……”
我细声回答说。
但我撒谎了。
眼睛深处痛的像是要裂开似的。
月光逐渐被乌云所侵蚀。
“……”四月哥看着站在原地的我，露出悲哀的神情。
我只是无力地垂下头。
这也是我唯一能够撒娇的机会了。
“对不起。”
四月哥轻声说道，走到我的身旁——手上拿着白色的布料。
在药物的刺激下，几秒钟内我便失去了意识，倒在了他的怀里，安然沉睡。
——没关系的。
欺骗我也可以。
就算是谎言也没关系。
真的，没有关系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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